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升上小學四年級的那一年,比我年長5歲的堂姊 ── Mai(梅)姐 ── 出城西貢升學,住進我們家。
堂姐自小在離西貢200公里外的蘇莊省(Tỉnh Sóc Trăng) 白秀區 (Quận Bãi Xàu) 跟祖父母和她的父母兄弟姊妹生活。她在家講「唐話」(廣東話)和越南話,在學校講國語,出了校門就講越南話,是越南當年典型的「兩文三語」。在我們居住的堤岸,以說「唐話」為主,若在堤岸以外的各省份,因為華裔不多,越南人佔絕大多數,所以越南話便成了「唐人」的日常語言。
由於越南不似香港「寸金尺土」,堂姐來到我們家居住,母親給她安排一個屬於她的私人空間 ── 二樓後座的一個百尺房間。她安頓下來之後,跟我和弟妹相處很融洽,只是 ── 她衝擊了我個人聆聽音樂的世界。
很多時候經過堂姐的房間,都會聽到她哼唱,她所哼的都是越南歌曲。當時我絕少接觸越南歌曲,接觸的都是國語歌曲。我讀的小學,學校很重視德智體群美的教育,美術、勞作、體育和音樂每週各有兩節,音樂教唱的都是的國語歌曲。每天下午放學,學校有一個晚會,由當值老師訓話。老師訓話前,課室的喇叭播放一至兩首國語歌曲,而歌曲對當時的我們來說算是「老爺歌」,如周旋的《天涯歌女》、《夜上海》、李香蘭的《支那之夜》等。
一天,堂姐的朋友和同學到訪,他們帶來多張45轉黑膠細唱片,都是越南歌曲,在廳中的「唱櫃」放唱。歌曲中有的是節奏明快輕鬆,有的調子緩緩而哀怨。堂姐的朋友離去後,他們沒帶走唱片,都留下給堂姐。我拿起唱片套看歌曲的內容,卻看得很吃力,因為我的越文很不行,很多時候要靠拼音來讀,讀出音來又不甚其解。不過,歌曲倒是很吸引我聽,跟我愛聽的國語歌曲是兩個不同的風調。
自此,堂姐和我多了很多話題,尤其是音樂方面,她說沒聽國語歌曲很多年,因為很少新歌發行,聽來聽去都是嗰幾首,而且歌曲跟我們的時代和生活脫節,越南歌曲就不同,很有生活味。堂姐道破了我的盲點,國語歌確實很少新作,聽來聽去都是那幾位歌星唱的歌曲;至於跟生活是怎樣脫節,當時我難以明白,聽了也只是唯唯諾諾。
堂姐和她的朋友很喜歡玩點唱,經常互相寫信到越南語電台點唱。那天,她對我說,點了一首越南歌 “Nắng chiều” 給我聽。聽她說之後很開心,每天便將收音機的頻道調到越南語廣播,這個頻道不只播放越南歌流行曲,也播法國歌流行曲。果然,過了好幾天,電台的DJ讀出了堂姐和我的名字,令我感到雀躍,而且有點虛榮感,因為自己的名字在大氣電波傳播。
“Nắng chiều” 這首歌便成為我第一首最愛的越南歌曲,直到今天,偶爾也哼唱。
越南1950年代名曲:Nang chieu (《夕陽》)
